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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顏控馮霽雯”,眨眼間到明天就夠足足一年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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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下這種厭惡更是有增無減——汪士英被罷官,落得一個舉家落魄離京的下場,與馮霽雯幹系甚大。

可她並未如從前一般大肆發作。

嫁進金家之後,因處境不佳,倒是讓她多少學了些處事的本領,做事亦懂得顧慮後果得失了。

馮霽雯身份不比從前,尤其是她身側還有著一位傅恒夫人。

汪黎珠咬了咬牙,側身讓了路。

馮霽雯未多看她,只與傅恒夫人繼續向前行著。

“你瞧瞧,那是什麽——”

又走過一個小岔路口,傅恒夫人於此時緩緩駐足,並放低了聲音說道。

馮霽雯聞言循著她的目光往前方左側方向望去。

446 用意

傅恒夫人目光所落之處乃是一座小涼亭。

借著不甚明亮的光線,隱約可見亭外植著一株年歲不短的老梅樹,兼以假山錯落,景色倒是雅致的。

馮霽雯點了點頭。

“夫人要去賞梅嗎?”她看著傅恒夫人問道。

如今正值臘月中,京城的梅花多已開得極好。

傅恒夫人聞言臉上的神色有著一刻的古怪,繼而轉回頭來亦看著馮霽雯,解釋道:“馮丫頭……我讓你瞧的是亭中之人。”

這一臉認真地詢問她可是要賞梅的反應算怎麽回事?

馮霽雯楞了一楞,適才微微瞇起了眼睛,重新仔細地往亭內瞧去。

雖說此處離涼亭不過僅有十多步遠,她卻也只能瞧得影影綽綽、朦朦朧朧的一片,並瞧不見有沒有人在。

幾番沒能瞧清,只得放棄了,搖頭道:“夜晚眼神不大好使,倒是沒能看清……”

傅恒夫人聽罷笑嘆了口氣。

“那亭中站著兩個人。”情節無法正常而自然地推進,傅恒夫人只好與馮霽雯明講道:“一個是金家小姐,另一個是瑤林。”

馮霽雯更是一楞。

金溶月與福康安?

這倆人是何時湊到了一起去的?竟還能在金家夫人的生辰宴上於這後花園子單獨私見。

不怕被人給瞧見了麽?

不對……重點還不在這兒……

重點是傅恒夫人為什麽是這麽一副毫不意外的態度?

就好像是亭子裏的不是自家兒子似得……

尤其是最開始那句饒有興致的“你瞧瞧,那是什麽”——

這、這真的是一位母親在撞見兒子與別家姑娘私會之時該有的反應嗎?

望著傅恒夫人不能再平靜的臉色,馮霽雯略感淩亂。

她甚至開始懷疑傅恒夫人是早知福康安會與金溶月私會,此行是專程領著她看‘熱鬧’來了……

“走吧。”

傅恒夫人於此時最後朝亭中看了一眼,也沒有上前‘打攪’的意思,帶著馮霽雯轉了身離去。

約是行了有一盞茶的功夫,眼見來至了園子裏最為偏僻的一角,四下無人,傅恒夫人方才再度開口說話,卻是與馮霽雯問道:“近來可有聽說過我傅恒府要與金家結親的傳言嗎?”

她的語氣很平緩,不帶任何情緒。

馮霽雯有些意外地搖頭。

“因甚少出門,倒不曾聽說過。”

思及傅恒夫人方才的態度,她不由問道:“可是空穴來風?”

她覺得不該是。

這種事情,若是沒有一兩點依據的話,想必是傳不起來的。

果見傅恒夫人搖頭。

“應是金家人傳出去的。”她似笑非笑地道:“只是尚且不能確認,故而並未敢傳得太開。想必是怕到頭來落了空,再丟了自家的臉面吧。”

雖早知福康安將金溶月視作了心尖尖上的人,但聽到這些,馮霽雯還是感到意外。

她意外的是消息既是金家放出去的,而今金溶月又與福康安私下見面,那麽顯然是整個金家上下都十分中意這門親事——由此而見,金溶月是有意將福康安這萬年備胎給轉正了……

忽然得了女神垂青,福康安此刻的心境可想而知。

可傅恒夫人的態度看起來就有些微妙了。

“不知夫人何意?”馮霽雯隨口問道。

“且不說金家涉黨爭,單就金家二小姐這等堪比天高的心性,便不是我傅恒府能夠消受得起的。”傅恒夫人語氣淡淡,卻透著股斷定的意味。

馮霽雯聽罷笑了笑。

她便知傅恒夫人這雙眼睛要比任何人來得都要亮。

金溶月的那些小把戲,拿來哄一哄福康安許是頂好用的,但若想連傅恒夫人也一同糊弄過去,卻是癡人說夢。

“先前那次你過去,瑤林跪在院中不起,為得便是此事。”傅恒夫人不疾不徐地說道:“我也曾勸過這位金家小姐,以免最後鬧得不好看,卻也是白費口舌。”

馮霽雯聽了臉色有著一刻的覆雜。

金溶月與福康安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傅恒夫人夾在中間,對著這麽一個情迷心竅的倒黴兒子,無疑是受累了。

“索性我便暫時不去管他了,任由他去。”傅恒夫人道:“人性這種東西,一時易藏,可一旦離得近了,再稍有些時日,總能露出點兒什麽來的。”

尤其是傅恒府如今模棱兩可的態度,換作誰只怕都覺得沒底。

只要一沒底兒,就更容易走錯了。

譬如金家放出消息這一步,便已是大錯特錯。

而勸也勸罷了,既是不好使,那金溶月究竟會走錯至何種地步,又會造成怎樣的結果,便與他們傅恒府沒有半點幹系了。

“夫人這法子固然是省心省力,可難免過於費時了些。”馮霽雯由衷地道:“若是一年半載也不見成效,屆時只怕是不好收場。”

端看福康安在金溶月面前全然不帶腦子,心上人做錯了事情根本無需開口解釋,他就能給自行洗白的模樣,傅恒夫人這場‘聽之任之’的投資,風險委實是大了些。

傅恒夫人點了頭。

“你所言確也不假,若單要靠他這草包腦袋來了結此事的話,我怕是要將頭發都給等白了。”

馮霽雯笑了道:“那看來夫人是勝券在握了。”

雖不知是有著什麽別的依持。

她雖未深問,但傅恒夫人自一開始便未有要瞞她的打算,故而便將自己的全部用意皆與她一一言明了。

傅恒夫人說起了佳芙自永瑆府中發現的那些往來書信。

而馮霽雯在聽到傅恒夫人打算明日便將這些書信呈給皇上之時,說是震驚也不為過。

雖說這種將‘麻煩’拋給別人來解決的做法很是輕松,可是……如此一來,無疑會致使十一阿哥在皇上面前形象大跌。

一個皇子的德行,無疑是極重要的。

“瑤林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犟頭性子,我若是將這些書信直接交與他看,他只怕是信也不會信的。”可若是這個人換作了立場與她截然不同的當今聖上,一切則會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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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章補昨天的,但二更的時間有點懸,大家最好是明早看^_^

447 傻兒子

她看得出,這幾日來自家兒子隱約有些沈悶的模樣,不消去想,也可知原因必是出在了金溶月身上——待他如今心下有疑,生出了搖擺之意時,再有不作假的證據擺在跟前,此事便能了結得七七八八了。

傅恒夫人這層借力的用意馮霽雯自是明白,可她還是忍不住問:“夫人不擔心十一阿哥會因此事而被懲戒嗎?”

兒子雖是自己的,可女兒也是親生的。

女婿若是不順當,女兒的日子必然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

若是無傷大雅的小事還且罷了,可這等與表妹私|通的醜事,影響確是不可估量的。

且事實興許還不止是私|通那麽簡單。

話說至此,傅恒夫人待她沒有隱瞞,顯是知曉她與金溶月之間的對立之態,而在有意將金溶月的把柄透露給她,她便也不願見事態發展至傅恒夫人無法預料的地步。

是以便將自己的一個“猜測”,也與傅恒夫人說了。

“之前丫鬟在去藥堂抓藥時,曾見著了方才那位金家大奶奶身邊兒伺候著的婢女,其去藥堂卻並非是抓藥去了,而是問了張藥方子上所開之藥是何功效——據藥堂夥計透露,那竟是張落胎之後調養身子所用的方子。”

馮霽雯放輕了聲音道:“那段時日恰逢金二小姐足不出戶,據傳是染了風寒,在家中養病。”

再出現在人前時,便是那副形容消瘦的可憐模樣了。

只是之前她尚不完全確定,而今聽得傅恒夫人有金溶月與十一阿哥私|通的信件在手,方才落實了這份猜測。

而更為湊巧的是,此事恰是發生在和珅離京前後。

想必這極有可能便是金家未能狠下心來懲戒金溶月的緣由所在——因肚子裏有了十一阿哥的骨血,故而欲借此讓景仁宮裏的嘉貴妃轉變態度。

嘉貴妃確實未再逼著金家把金溶月交出來好給她與和珅一個像樣的交待。

可結果這孩子也並未能保得住。

金溶月更是沒能如願嫁與十一阿哥。

由此可見,除掉金溶月腹中胎兒顯是出自景仁宮的授意無疑。

她雖未明言,傅恒夫人卻聽得分明。

這下確不止是十一阿哥與金溶月私通那般簡單了。

單憑二人的‘情投意合’,金溶月又已懷上永瑆的孩子,若非是嘉貴妃的左右,事情絕不會是如今的境地。

而待她將那些書信呈上之後,皇上必會詳查。

一旦皇上經手,這些本就有跡可循之事必然要暴露無遺。

皇子與舅家表妹私|通,嘉貴妃私自做主將皇家血脈扼殺於腹中——

傅恒夫人輕輕嘆了一口氣。

“還是要呈上去的。”她望著前方的羊腸小徑,一面緩緩行著,一面道:“紙包不住火,既是做了的事情,早晚會被捅出來的。”

此言馮霽雯自是讚同,只是她仍訝異於傅恒夫人的態度之堅定。

傅恒夫人似看出她的疑惑,緩聲說道:“關於此事的考量,我確是有私心在的——我想讓瑤林死了這份心思,卻又不可貿然將此事捅開,若不然屆時得罪的不單單是十一阿哥與景仁宮,更會連向來愛惜顏面的聖上也一並給得罪了。”

所以私下將這些書信交由皇上來處置,方是最為妥當的決定。

“至於十一阿哥的前程……我傅恒府歷來不涉黨爭,本就是不宜過多插手的。即便是有著佳芙的牽連在,也改變不了什麽。”傅恒夫人微一搖頭,嘆了口氣,方才接著說道:“更何況十一阿哥究竟有無治國之才,是不是這塊兒料,皇上必然看得分明。而皇家歷來亦不少有見不得光之事,這件事情既未鬧得人盡皆知,便是給足了皇上考量的餘地。”

傅恒府這多麽年屹立不倒,榮寵不衰的原因,靠得不單單是一代代積攢下來的根基。

馮霽雯聽罷傅恒夫人所言,不由感慨這份開闊的眼界見識確非尋常官宦婦人可比。

著實令人敬佩。

雖然歸根結底地來講……為的只是讓自家的傻兒子擺脫備胎的命運。

……

而此時此刻,傅恒夫人家的傻兒子正手足無措著。

涼亭外四下幽靜,女子原本低低的啜泣聲顯得極為醒耳。

“只因那日身側之人是福三公子,一時情難自控,方才會那般失態,不料卻被福三公子當成了輕浮之人……福三公子認定我行為不檢,我亦無話可說……既如此,先前福三公子的諸多承諾我且當從未聽過便是了。”金溶月語帶哽咽,卻滿含決絕地道:“請福三公子回去吧!”

語畢,便要轉身離開涼亭而去。

福康安見狀連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絕無此意!”

他焦急而又無措地解釋道:“我……我當時、當時只是恐毀了你的清白,又不知該作何反應,方才有了那般突兀離去的舉動……若說有錯,錯亦全在我,你肯這般信任交付於我,我欣喜還來不及……又豈會、豈會認為你行為輕浮?”

金溶月任由他拉著,卻不肯回頭,只問道:“那你這段時日何以會忽然對我不聞不問,這般冷淡?”

“我,我只是……”

福康安無法如實向她描述這幾日來心中的諸多想法,只能謊稱道:“……我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你罷了。”

金溶月聽罷未有再問其它,只仍舊低聲啜泣著。

福康安想要安慰,然能說的都已說遍了,根本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麽。

如此沈默了片刻之後,唯有道:“時辰不早了,此處又冷,你身子弱,受不得寒……不如回去歇息吧。”

金溶月聽罷這才轉回了頭來看他。

亭中掛著的燈籠不甚明亮,卻也能清晰地映出她滿臉的淚水。

福康安看得一陣心疼。

“我如今名聲不比從前,同我在一起,是不是讓你為難了?”她低聲問道。

“不……絕沒有的事。”福康安忙不疊地搖頭否認。

“可是傅恒夫人她……並不中意我不是嗎?”她又問,眼神較方才更多了一份無聲的委屈。

448 “昏頭”

“額娘她……只是現如今尚且不了解你。”福康安盡力地安撫著她:“可絕非是不喜歡你的,若不然也不會同意我同你來往了。”

是略去了他究竟是耗費了一番怎樣的‘心力’,傅恒夫人方才轉變了態度的。

金溶月聽罷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我聽丫鬟道,今晚傅恒夫人是與和太太一同前來赴宴的,往前便聽聞夫人在京中並不愛與人來往,可幾次三番皆見是與和太太走得極近。”她語氣頗為失落地道:“興許與和太太比起來,我的性子過於沈悶了些,註定是難討夫人青眼的吧……”

此言聽著仿佛是在拿自己與馮霽雯作比較,可福康安稍一思索,不由聯想諸多。

他甚至忽然想明白了額娘為何會對心上人抱有偏見!

金二小姐自非是馮霽雯能夠相比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可即便金二小姐再如何優秀,額娘卻不曾與之深處過,更何況是她身邊還有著馮霽雯這個處處看金二小姐不慣的壞事精——

馮霽雯必然是沒少在額娘面前說過金二小姐的壞話。

若不然,額娘何以會在根本不曾了解過金二小姐的情況下,便全盤否決了她的人品德行呢?

“你又何必拿自己同馮霽雯作比較,她有哪一點能夠與你相提並論……”福康安頓了一頓後,方才又道:“額娘那邊,你自不必擔心,只管做好自己,其餘的皆有我在。”

金溶月對上他的眼睛,良久後,方才微一點頭。

……

宴席散罷,馮霽雯如來時一般,雖與傅恒夫人各自乘坐各府的馬車,卻一路同行。

此時夜色初上,不見星子,頭頂的烏雲灰壓壓地一片,夜風裹著寒氣往人身子裏鉆,令得大街小巷中的寥寥行人皆縮緊了脖子,步履匆匆。

馮霽雯坐著的馬車裏卻是暖烘烘的,因懷中又抱著手爐,幾個哈欠打罷,竟是不覺犯起了困意來。

小仙見狀,便又往她身後塞了只織錦軟墊給她靠著。

小茶聽著耳邊啪嗒啪嗒的馬蹄聲,卻忍不住悄悄掀開了車簾一角,往外頭瞅了一眼後,將簾子放下,轉頭低聲地對小仙說道:“這福三公子不在前頭帶路,老跟著咱們的馬車做什麽……”

傅恒夫人坐著的馬車在前頭,福康安卻一路緊挨著馮霽雯的馬車。

小仙聽了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馮霽雯似睡非睡間,隱約聽著了,卻也未有留意多想,只迷迷糊糊地想著——如此冷天,風吹在臉上跟刀子似得,又非是有什麽急事須得趕路,怎還會有人有馬車不去坐,偏還要騎什麽馬……

這是將騎馬過街當成了畢生的愛好來堅持嗎?

福康安就這麽跟了一路。

他一路上都在試圖要找個機會質問馮霽雯。

可大抵是因“騎馬時說話多有不便”、再有“風太大太冷,說起話來恐會不利索”等諸多原因,而再三耽擱了,未能開口。

一直到馬車來至英廉府大門前,馮霽雯被丫鬟扶著下了馬車來,與馬車同樣停了下來的傅恒夫人道別。

“夫人路上慢些。”

傅恒夫人點頭,又囑咐道:“今晚見你也沒怎麽吃好,待會兒不妨讓廚房熬一碗驅寒的熱湯,喝下之後再睡。”

馮霽雯笑著應了聲好,見傅恒夫人擡手示意丫鬟將車簾放下,就又朝著傅恒夫人微微行了一禮,後目送著馬車緩緩駛離。

正轉身要回去之時,卻赫然見身後還有著個沒下馬的福康安。

他怎不走?

自香山楓會上金溶月名聲受到重挫之後,她與福康安之間極不容易有了緩和跡象的關系已是再度回到了從前。

知他心中對自己存有不滿,馮霽雯也不自討沒趣兒地主動開口與他說話。

福康安坐在坐上抿緊了微青的唇。

馮霽雯見狀得出了個結論來——冬日裏騎馬,果真還是冷的,嘴都烏青了。

陡然從馬車中下來,她單是站在這裏,也覺得冷得不行。

遲遲等不來福康安開口說話,馮霽雯雖是一頭霧水,卻也懶得去擦了,只帶著兩個丫鬟就要往英廉府裏進。

“且慢——”

此時福康安忽然喚住了她。

剛要踏上門前臺階的馮霽雯轉過了半張臉來看向他。

“不知福三公子有何事?”

“我且問你,你可有在額娘面前……”

福康安的語氣不甚中聽,可話到一半卻陡然沒了下文。

馮霽雯皺了皺眉。

“我可有在傅恒夫人面前如何?”她追問道。

“……懶得同你多說。”

福康安卻沒好氣地來了這麽一句。

馮霽雯:“……”

特麽的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因覺得過於沒頭沒腦,她不由露出了一種近似於鄙夷的神情來。

雖不如何明顯,可落在目光一直未有離開過她臉上的福康安眼中,卻令他一時之間倍感難堪。

“你只需管好自己的嘴便是了!”

驅馬離開的這一刻,福康安覺得自己應該是惱羞成怒了……

他將馬趕得飛快。

他一直在想自己反反覆覆、究竟為什麽沒能將那句質問問出口——難道是怕在沒有真憑實據的前提之下,單憑一己猜測而汙蔑了她不成?

一開始分明是想著為金二小姐討回個公道來著。

怎最後卻成了這般婆婆媽媽、竟還要受馮霽雯鄙視的結果?

可是……

金二小姐今晚何以會忽然與他提起馮霽雯?

她該是知曉他的脾氣與心性的才是——

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剛浮上心頭,卻立刻被他搖頭否決了。

福康安死死地皺著眉頭。

他怎麽能這麽想金二小姐?

難不成金二小姐會是存心引導他將額娘不喜金二小姐的責任推到馮霽雯身上不成?

他今晚當真是昏了頭了!

近來種種浮上心頭,福康安一路縱馬,心煩至極。

待回到家中之後,頭一件事便是蒙頭大睡。

這一覺直是睡到了次日晌午。

福英也不敢叫醒他。

直到午後,宮中忽然來了人,說是皇上要召福康安入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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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讓舅姥爺幫著在書評區請的假,今天本打算雙更補上,然鵝因為家裏來了姐姐,碼字時間晚了,一更還是苦苦掙紮出來的,二更只能等明天白天補上啦,請大家多多見諒^_^

449 如雷轟頂

福康安得了福英的傳話之後,只得從床上爬了起來。

稍收拾罷,連飯也顧不得吃,便帶著福英進宮面聖去了。

養心殿中,乾隆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看。

福康安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來,暗自思索著自己近來可是做了什麽錯事惹了乾隆煩心。

若談差事,自己雖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如此也慣了,乾隆安排給他的幾份差事皆是閑差,近來禦前也沒有出行的打算,故而似乎也沒什麽錯處可談。

再想一想自己的私事,好像更是無不妥之處能夠觸得了這位萬歲爺的楣頭了。

而越是想不到錯處何在,福康安便越是覺得不安。

尤其是在他行禮過後,乾隆還屏退了殿內伺候著的一幹宮女太監們,只留下了他一人。

“你可知今日朕召你入宮,所為何事嗎?”乾隆開口,語氣雖無明顯起伏,但也半點聽不出往日無事之時的輕松之意來。

“奴才不知……還望萬歲爺明示。”福康安立在殿中,微微矮下了身子道。

“你不必忐忑。”乾隆看了他一眼,道:“今日傳你入宮,非是挑你的毛病來了。只是有一事,須得與你講明。”

福康安聽罷內心稍安之餘,應了聲“嗻”,又不由疑惑乾隆口中之事為何事。

“記得先前你曾為與金家二小姐的親事特地求到了朕面前。”乾隆亦不過多地去賣關子,直言了道:“朕之前之所以未有直接允諾於你,乃是顧及你阿瑪不在京中,不好擅自做主——可如今看來,卻是不必與傅恒商議了。”

福康安聽得眉心一陣跳動。

原來今日皇上傳他入宮,竟是為了他與金二小姐之事。

可‘不必與傅恒商議了’……這是何意?

因自進得養心殿中,便未見乾隆臉色和緩過,故而眼下由不得他不往最壞的可能上去猜想——

“不知萬歲爺可是……可是聽著了什麽於金二小姐不利的傳言?”他連忙為金溶月開脫道:“之前香山楓會之事,並非完全屬實,不過是謠傳罷了……”

乾隆一時未語,只是看著他。

實話說,自福康安那日來求他賜婚後,他便著人大致地查過金溶月。

所得結果有好有壞,可什麽欺世盜名,剽竊構陷……這些東西雖說來不妙,可也只是考量的標準之一。

他本也無意過多摻和此事,只是拖著福康安,待傅恒回京後做主便是。

可如今卻是無法再袖手旁觀了。

“你且看看這些,再與朕說說你對這金二小姐究竟有幾成了解。”乾隆拿手指在龍案上不輕不重地叩了兩下。

福康安滿懷不解地垂首走上前來。

“好好看看。”乾隆將手掌從一沓厚厚的書信上移開。

福康安稍猶豫了片刻,方才動作恭謹地取過那些書信。

信皆是被拆開過的,信封上卻是空白一片,未有任何署名,也未寫明是給何人的。

這一般多見於不方便直接在信封上註名的密信。

“這是何物?”福康安未有貿然取出信紙,而是下意識地詢問道。

“看罷便知道了。”

乾隆的語氣並算不得如何重,可卻平白又讓福康安多添了幾分不安。

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些一封又一封的密信,其中的內容必然是與金溶月有關的緣故——

“……”

福康安緩緩抽出了第一只信封內的信紙,在眼前展開。

幾乎是第一眼,他便認出了這紙上的筆跡出自何人。

他自己也是習過書法的,雖遠稱不上爐火純青的地步,但在分辨筆跡上,卻是不會輕易出錯的……

且這筆跡,他再熟悉不過了。

這顯是金二小姐的筆跡無疑……

金二小姐的字寫得極好看,尤其是這手秀氣的簪花小楷,是她最慣用的。

可重點卻並不在這筆跡之上,而是信上的內容。

偌大的養心殿中一時安靜備至,落針可聞。

乾隆看著福康安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可置信。

他起初甚至還有著憤怒之色。

仿佛是覺得有人在刻意偽造這些書信,來誣陷金溶月一般。

“這必然是……”

“朕已查證過了,若是有假,今日便不會召你前來。”乾隆的話打破了他最後一絲掙紮殘存著的懸想。

“……”福康安嘴唇翕動張合著,卻不知如何才能夠發出聲音。

眼前的一切於他而言,甚至是顛覆!

顛覆了他之前全部的認知。

且還是如此地突如其來,讓他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

信尚且只看了一半,他已是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幹殆盡,腦中一片噪雜混亂,一時甚至生出了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的恍惚之感來。

他認為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再多看哪怕一字一句,可手指卻仿佛不受使喚一般,將一張張信紙盡數展開在眼前,眼睛也由不得他來控制,一行行地掃過那些令他錐心無措的字句。

他站在原處,臉上不見半分血色,手指顫抖著,一半信紙被他抓在手中,另外一半則已散落在了腳下。

有生以來,他頭一次體會到了何為如雷轟頂之感。

“不知這些書信……萬歲爺是自何處得來……”福康安僵硬地問道。

他不知自己問這些還有何意義,甚至問罷之後就不知自己說了什麽,整個人、整顆心都已處於渾噩不知該作何反應、更不知要何去何從的狀態。

“永瑆府中。”乾隆答了他一句。

並未完全如實告知,這些信乃是昨晚傅恒夫人連夜命人入宮送至他手上的。

此事往小了說,不過是年輕人之間荒唐的風花雪月,可往大了說,關乎的卻是皇室顏面。

即便是撇開永瑆與景仁宮在此事中的作為過於膽大包天,單說金家,已是讓他火冒三丈——

未能管教好自家女兒,致使壞了皇家規矩乃是其一,在未攪出風浪的前提之下,尚可寬恕。可明知已非清白之身,竟還妄想嫁入傅恒府這等皇親國戚的門第,就真的讓他呵呵了。

這究竟是怎樣令人無法可想的一種追求、一份情懷?

450 軟禁

福康安則根本無法相信信上的一切。

只是金溶月的筆跡他斷然不會認錯。

乾隆的斷定,亦容不得他去猜疑——倘若事情有半點虛假,乾隆必然都不會將這些書信放到他面前。

因為這於皇家而言,堪稱得上是……一樁醜聞。

是的,一樁醜聞。

他從未想過自己長久以來存在於心底深處的傾慕之人,竟會是這場醜聞的中心,會是一個頂著才女的清高之名,私下與表哥私通之人——

乾隆將他失神的模樣看在眼中。

他之所以會出面替傅恒夫人解決此事,原因有二。

一是因傅恒夫人將這些書信直接呈於他,不僅是極大保留了皇家的顏面,更是在遵循著富察家歷來的原則:不管有何牽連,只忠於當今聖上。

臣子家眷深明大義,他自也要深解臣子所需。

二則,卻是撇開君臣之道,所存有的一絲私心了——福康安自幼在他眼前長大,他是打從心眼兒裏疼愛的,雖尚且談不上與自家孩子無二的程度,其分量卻也非是尋常官宦子弟可比的。

如此之下,方才不得不以如此方式替傅恒府了卻這樁麻煩。

“今日召你前來,為的只是讓你知曉此事詳具罷了。”乾隆看著福康安,面有正色地道:“此事牽涉甚廣,朕還需著手再詳查一番,餘下之事,你無需插手。”

是在提醒福康安聽即是聽了,萬不可將此事宣揚出去。

福康安自也知曉其中輕重。

他神色恍惚地應了下來。

心下卻是在無聲苦笑。

插手?

他有什麽資格插手?

而即便是插手,他又能做些什麽?

是去抓住十一阿哥暴打一頓?還是要當面質問她?

他根本沒有這個立場。

他也不知道能夠質問她什麽。

此時此刻的他,儼然就只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諸多接踵而來的不真實感湧入腦中,甚至令他恍若置身在一場噩夢之中。

他近乎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養心殿。

……

景仁宮。

馮霽雯由宮女遠簪送出了正殿。

馮霽雯今日入宮是主動求見嘉貴妃來了。

實際上,她與嘉貴妃自然是沒什麽話可說的,只是若不借著這個由頭的話,非是命婦身份的她連進宮都是難事——

好在嘉貴妃今日的心情看起來亦不大好,並無太多閑心應付她,前後她只在耳殿中呆了半個時辰,便得以開口請辭了。

“前些日子聽聞太後娘娘鳳體有恙,不知近來可好些了嗎?”馮霽雯似無意間與遠簪隨口問起。

“雖只是些尋常的頭痛之癥,卻似乎十分地纏人,加之近來天冷得厲害,太後娘娘但凡著了點兒寒氣便要加重,是以想必一時半會兒是難以根治的。”

馮霽雯聽罷神色了然地點了點頭,邊走邊道:“聽說靜雲庵裏的況太妃也被召入壽康宮侍疾來了。”

遠簪此時卻看了看左右。

見無人,方才輕聲說道:“正是。如今這位太妃娘娘被安頓在了淩甘閣,倒未近身伺候太後娘娘——想必入宮侍疾只是個名目,實則是陪太後娘娘說話解悶兒來了罷。”

馮霽雯聽出了她話中所指來。

若真是陪著說話解悶兒,才該近身伺候才是。

可太後此番召太妃入宮,究竟是何用意?

馮霽雯正思忖著要往這‘淩甘閣’去一趟,也好確認太妃當下的情況之時,卻聽遠簪又低聲說道:“昨日裏奴婢倒隱約聽幾名小太監說起過這位太妃娘娘之事——道是太妃娘娘在宮外清修得慣了,太後娘娘恐宮人們攪了她的清靜,特地交待過不許閑雜人等輕易靠近淩甘閣。”

馮霽雯聽得眼中神情一滯。

這不是變相的軟禁嗎?!

如此一來,她就連前去淩甘閣探望太妃都成了難事。

再三思索,還是放心不下,只能道:“我與況太妃娘娘本是有些往來的,若要順路前去探望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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